撕下滤镜,空姐们的隐秘和无奈

撕下滤镜,空姐们的隐秘和无奈

撕下滤镜,空姐们的隐秘和无奈 原创 人间一大梦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收录于话题 #进击的职人 234个内容

- 职 业 故 事 -

当三万米高空的蓝天梦不再绮丽,飞行于她们而言,不仅是一种职业,还意味着漂泊、不安,以及永远在不似预期的天气中追寻安全着陆。

年初,因为工作原因,我搬到了机场附近的小区。这里聚集了不少在附近上班的空姐们,为了方便出行,我们建了一个拼车群。

一来二去,春去秋来,我同她们渐渐熟络了起来。卸下完美妆容和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,奋力的、疲惫的、酸楚的她们,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和无奈。

01

在鄙视链的底端,奋力向上

大部分人都觉得,空姐这个职业“门槛低,薪资高,容易接触有钱人”,是那些学习不行但面容姣好的女孩子的赚钱捷径,而对于业内人来说,这不过是一份可以安身却难有发展的职业。

“干这一行,确实不需要太高的学历,端茶倒水谁不会,高中毕业照样干。不过现在各大航司招人都是大专起步。” 聊起这一点,童嘉的话不卑不亢。

在人均学历大专及以下的空乘群体中,她是个异类——一本院校俄语专业毕业,我认识她的时候,她正在读国内某985高校的MBA课程。

说起误打误撞进入空乘这个行业,童嘉解释道:“毕业后,我不想跟着家人去中俄边境做生意,厌倦那种漂泊的生活。刚好看到航司招收小语种的应届生,就来了,没想到就此过上另一种漂泊的生活。”

跟童嘉同批进来的还有法语、西班牙语、葡语专业的应届生,大家满心期许自己成为空中翻译,专门服务高大上的国际航线。而事实是,“哪有那么多需要翻译的,还不是一样在客舱干着空乘的活。”

入职培训时,一起来的学葡语的小姑娘耍起了脾气,“公司招我进来是做空翻,我才不要干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呢。”这句不知轻重的话惹得教员们哈哈大笑,“空翻?你倒是翻一个给我们看看啊。”

从空中翻译到普通空乘,心里的落差不言而喻,大家直呼上当,还没培训完就走得七七八八。童嘉咬咬牙,留了下来,而这一留,就是六年。

家里人经常念叨她,一个正经本科生怎么就当了空姐。念叨多了,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入错行。那天,童嘉在机上发完餐食,就听见后座上的宝妈跟小朋友认真地说,“你看,不好好学习,将来就只能跟她们一样,端茶倒水。” 这句话刺痛了她。

尽管童嘉是她们那批学员中最年轻的乘务长,尽管在公司里她大小还算是个飞行干部,但在外人眼中,不过就是个端茶倒水的。

很多时候,空姐在客舱外的工作和努力没有被看到,“我们每个月都要接受各式各样的技能培训、考核,危险品复训、转机型、带飞教员资格……过不了就不能上岗。曾经以为上了班就不用读书考试,还是太天真了。”

跟大部分行业一样 ,如果仅仅只是混口饭吃,童嘉可以过得很轻松。

“有航班了就去飞,下班了就关机谁也不理,比你们坐办公室996的稍微好点。”

但如果想要有所发展,从上万个普通乘务员中脱颖而出成为管理岗,要付出的努力堪比国考。

去年,童嘉参加了全国研究生考试,顺利地进入了从前梦寐以求的大学读了MBA,“长期飞行,对身体多少都会有损伤,秃头、失眠、极地辐射……好多人因为身体原因被劝退。趁年轻,我想提升学历竞聘个管理岗,起码父母说出去面上好听,也给自己谋个出路。”

“大家都说这一行是吃青春饭,的确如此,有人进入,有人离开,能坚持干到退休的,凤毛麟角。但是没关系,难寻少年时,总有少年来……”说到这儿,童嘉疲惫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。

02

服务业的酸楚,谁能理解?

陈霖飞了3年,今年拼车认识她的时候,她刚刚从后舱晋升到两舱乘务员。虽然自诩已经锻炼出“佛系心态”,但有时候,她还是会被难缠的旅客骂哭。

前几天,陈霖跟几个朋友去一家网红火锅店吃饭,一个多小时了,有几样菜品还没上。朋友催了好几遍,最后对着那个战战兢兢的服务员小姑娘发火了,“催催催,你这都催几遍了,能不能解决问题……” 看着那小姑娘手足无措、欲哭无泪的样子,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。

那次,陈霖在飞机上发毛毯,发到一半,刚好没了。后面还有旅客要毛毯的,陈霖只能耐心跟人家解释。没想到旅客当场指着陈霖破口大骂,说他们工作不到位,服务跟不上,“我花了好几百的飞机票,连条毛毯都不提供。”

陈霖好说歹说,才把乘客安抚住,但是事后还是接到了乘客的投诉,被扣了当月的绩效。后来,这件事让人捅到网上,舆论发酵,又引起了一轮骂战。乘客愤怒,花了钱没有享受到应有服务;乘务员更愤怒,这锅怎么又甩到我们身上?

有时候,航班的很多问题,诸如延误、餐食、防疫管控……都不是乘务员能左右的,但是他们是在一线面对旅客的人,自然承接了最多的压力和质疑,最后板子都打在他们身上。

想到这里,陈霖于心不忍,开口劝了一句,“哥们儿,算了吧,为难这小姑娘也不顶事。”朋友那边也委屈上了,“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她,可我们是消费者,难道就应该为他们的错误买单?”

是啊,谁都不想自己受委屈,可能怎么办呢?最后,陈霖自嘲地说了句,“算了吧,当是帮我攒人品,不然下次在飞机上被骂的就是我了。”在场的朋友听完,都安静了。

作为“空中飞人”,陈霖最怕的就是各地变动的防疫政策。那天出差飞甘肃,我特地提前问咨询了她。她在航前协作的间隙抽空回了我,“当地刚刚调整了风险等级,建议非必要不要前往。”听完,我立马跟公司说明情况,取消了出差,以免在当地滞留。

尽管时刻关注防疫动态,陈霖最近还是被防疫政策搞得焦头烂额,“有时候新闻没报,手册没写,公司来不及通知,旅客们落地了发现防疫政策有变,就会质疑我们没有做好指引和服务,浪费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。但我们也很无奈,变化太快了,在天上飞着飞着,地面的政策说改就改了……”

前一阵子,陈霖有个同事因为飞过内蒙古,健康码不符合当地防疫政策,生生在当地隔离了14天才放回来,耽误了工作不说,还被组内通报批评。

民航业是服务业,但更是公共运输行业,在疫情的冲击之下,乘务员要抽出更多的时间精力来保障飞行安全。

“在这种情况下,如果你乘坐航班时,觉得服务没有以前细致了,空姐们的笑容没有以前甜美了,也许是客观条件的限制,也许是防疫政策的规定,也许是她们真的忙不过来吧。”

疫情爆发后,工资的断崖式下降也让不少空姐选择了转行。陈霖说:“以前每个月飞一百个小时,现在每个月飞三十个小时,工资赶不上餐馆的服务员。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,也许疫情之后能好点?”

尽管嘴上喊着“佛系躺平”,但陈霖还是认真地对待每一次飞行,默默地消化掉那些酸楚、无奈和压力,再次换上标准的妆容和笑容站在舱门迎客,“您好,欢迎登机。”

03

安全着陆,才是飞行的意义

“非常感谢您今天选乘XX航空公司,下次旅途再会。”宋莉莉是我接触的空姐中,声音最甜美的一个,更重要的是,她普通话二级甲等,英语六级,主任都喜欢让她播报。

她说:“每次播到‘下次旅途再会’是最快乐、最放松的时候,因为那意味着航班安全着陆。”

去年年初,宋莉莉执飞护送医护人员支援武汉的航班,“那会儿是疫情最严峻的时候,我们运送三院的医护人员支援武汉。当时的防疫物资特别紧缺,我们机组把仅有的口罩、护目镜、防护服、酒精还有各种零食都给了医护人员。有个医生忘带充电线,我把自己的给了他,后来他支援回来了,还联系我了……”

后来,宋莉莉又执飞了医护人员回程的航班。落地时,她代表机组祝贺大家凯旋归来,“感谢你们用坚毅担起职责,用专业拯救生命。山河无恙,欢迎回家!”话音刚落,客舱里就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,宋莉莉自己也感动得不行,但她一直掐着自己的手,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
我问她为什么,她笑着说:“不能哭,会弄脏护目镜的。”

那段时间,宋莉莉找回了刚刚飞行时的初心与自豪。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,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,那自己,也算是为全国抗疫出了一份力吧。

但执飞疫区航班也伴随着被感染的风险。

那次,宋莉莉在航班回程上发烧了,当场就被拉走隔离。她吓得在工作群里嗷嗷大哭,跟大家一一道歉,生怕连累了整个机组……“其实我们都有保险,也做好了防护,但就是慌了神,怕自己就那么交待了。最后核酸检测结果出来,就是普通肺炎,大家都松了一口气。但想来还是后怕,真的不是每一个航班,都可以安全着陆。”

作为乘务长,碰到急难险重的航班时,宋莉莉总是主动请缨。几年下来,她飞过各种各样“隐秘的航班”。

“有押送犯罪嫌疑人回国的,从东南亚某国回来,半飞机都是电信诈骗嫌疑人,特警们面沉如水、便装押送。我们都战战兢兢,生怕发生什么意外;有从战区撤侨回国的,大家争分夺秒,跟塔台紧急调度,快速动员,那感觉跟拍大片似的,一颗心悬着,等飞机降落在国内机场才算放下来;还有重要人物的回国专机……这就不能细说了。”

前一阵子,孟晚舟回国的新闻刷屏了宋莉莉的朋友圈,她看着满屏的中国红,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。大家在宝安机场欢呼雀跃着,身后是涂装着国旗,穿越西伯利亚航线回来的飞机。她在心默念了一句:“欢迎回家!”

结语:

在那些“隐秘而伟大”的安全着陆背后,是机组人员训练有素的职业素养和日复一日的严格要求,他们虽然没有出现在镁光灯下,但一定会在幕后,为你全程保驾护航。

对于我的空姐朋友们来说,飞行已经不仅仅是一份工作,而是一种生活方式。它意味着一个人要在动荡不安和悬浮的世界中,学会让自己的生活安静地软着陆。

愿她们的每次飞行,都为了更好的奔赴;愿每个人,都能在不安的世界中,安全着陆。

原标题:《撕下滤镜,空姐们的隐秘和无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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